政治總覽
海嘯來襲之痛,眾人感受,眾所皆知。但海嘯何以為海嘯?當你目睹席捲而來的海嘯風暴;我卻看見海嘯成型背後,那昔日非理性榮景所吹出的兩大泡沫--資產泡沫、信用泡沫--同時的崩滅與瓦解。
資產泡沫與信用泡沫,相互牽連,是共生的孿生兄弟。榮景時相輔相成,活絡的信用市場、充沛的融資來源,是資產價格高漲的活水源頭。但當資產價格滑落,原先為了擁有此資產而高度槓桿借貸的債務,便可能超越資產的實際價值。此時還債壓力引發資產變賣,造成資產價格進一步下跌,導致更多債務人承受龐大的債務壓力。倘若大量債務無力清償,銀行便緊縮所能釋出的資金資源,而信用市場的衰竭進一步導致資產價格下跌。當資產價格下跌,前述的連鎖反應再次重演,形成環環相扣的惡性循環,終致資產泡沫與信用泡沫的連環破滅瓦解。
泡沫幻滅,龐大債務仍然存在,資產價值卻大幅縮水。泡沫幻滅後的嚴重失衡與通貨緊縮,首要靠資產價格止跌,才有機會開始緩慢平復,重建市場信心。
資產價格要止跌,增加貨幣供給是一項能直接提升資產價格水位的措施。另外,近來各國央行頻頻調降利率,藉以鼓勵投資和民間消費,也可幫助平穩逐日下滑的資產價格。第三種做法,也是這波金融海嘯爆發以來,引起廣泛爭議的討論,便是政府是否該注資金融體系,入股私有銀行。從英、美、法、德、澳洲、到南韓,各國政府對銀行系統的資助累計已高達1/4的全球GDP,超過13兆美元的巨額數字。政府對銀行系統挹注資金,除了緊急紓困外,最終目的在於希望活絡信用市場,為企業發展提供所需資源。資產與信用市場相繫共生,充沛活絡的信用市場將大有助於提振資產價格。
如何拿捏攸關全民
然而,如果依循第三種做法,政府對銀行挹注的資金將來自納稅人的錢,來自國債。這些用於紓困的資金,多年內將無法償還予民。因為這些資金,部分將用於彌平次級房貸危機、雷曼兄弟連動債所帶來的遺毒傷害!將用於填補包裹著「金融創新」糖衣,卻將高風險、信用評等較差的債權,利用金融數學工程,重新組合販售,轉嫁風險,導致無知投資者巨大的虧損缺口!將用於填補昔日衣著光鮮的華爾街金童,為賺取高額報酬,所吹噓商品價值的空洞落差!將用於彌補這場資產泡沫與信用泡沫破滅後,大眾所需付出的慘痛代價!
紓困計劃有其正面可期的目的性,亦有其可議之處。政府挹注銀行資金,藉以重燃信用市場活力。爭議的是,這些可貴的資源,卻不平地分配於修補因少數貪婪人性所造成的一連串錯誤。
我深思紓困計劃背後的意義。當你目睹昔日風光的金融機構岌岌可危,接二連三請求政府伸出援手。我卻看見紓困案背後,資本主義向來倡導的市場機制與私有化,面臨瓶頸。我也看見向來被視為干預之魔掌的政府,在資本主義面臨瓶頸之際,頓時被奉為能起死回生的神掌。
過去二十年的世界歷史見證了由英國帶頭的「私有化風潮」。國營制度目的為保護及扶植基礎產業、特殊產業;反之,私有化則為尊重自由市場機制、提升經營效率。
當今海嘯來襲,政府藉由入股方式挹注銀行資金,視其股權多寡,銀行在某種程度上,將再度成為部分國有。然而這次,政府角色的強化與介入,動機理由皆與以往大不相同。在此資本主義面臨瓶頸之際,深切省思金融市場遊戲規則,是否有其全面、系統化修正之必要。未來政府擔負的監督管理之責,盼能彌補市場機制的矛盾不足,糾正私有化過度追求私利的負面盲點;未來政府盼能深度參與金融體系的風險控管,有效規範金融衍生商品的風險轉嫁;未來政府盼能及時危機處理、顧全大局。
畢竟,魔掌干預與神掌助力之間尚有一線之隔,如何拿捏,存乎政府,攸關全民。
作者為英國劍橋大學經濟學博士,曾任英國國家研究院研究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