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出沒注意：個人救贖與社會教育(熊秉元)

自我催眠推卸責任
這種「忘了我是誰」的情形，聽起來不可思議，但是卻所在多有。在戲劇或電影裡，演員們費盡心思，揣摩角色，全力投入；結果往往陷入其中，表演結束時，演員還自認為是劇中人物。經過好一段時間之後，才慢慢回到現實之中。對於這種活在戲中、以假為真的人，可以說是得了「誠信症」（the true-believer syndrome）。有趣的是，如果「戲」演得夠久，演員會不會從此活在戲裡、活在想像的世界裡，再也回不到現實中呢？
陳水扁貪瀆的世紀大審，即將開始。雖然各人關注的焦點不同，但是相信很多民眾都有相同的問題：被視為標竿的「台灣之子」，為什麼會這麼貪得無饜，明明作了一連串貪贓枉法的事，為什麼沒有一絲羞愧、半點悔意？
兩次勝選的經驗（2000年三人角逐，2004年兩顆子彈），加上八年的呼風喚雨，為所欲為，陳水扁很可能已經形成一些特殊的心理狀態：自己可以超越一切束縛；無論自己言行如何，別人無從反駁制衡；自己是在和敵人（中國大陸、國民黨）作戰，義無反顧……
無論說詞如何，只要一再重複，慢慢的自我催眠、自我說服自己，虛幻的事似乎就成為真實；何況他總是能在社會上找到掌聲，得到一部分聽眾的支持。最後形成的狀態，是一種奇特荒謬的組合：明明是貪腐，明明是搜括數十億元錢財，心理上卻沒有任何愧疚；腦海裡的某種機制，已經變成自己的信念：自己永遠是對的，問題永遠出在別人身上！
最近媒體上一再播放的畫面，可以作為佐證。當陳水扁被收押，兩手戴上手銬，將坐進轎車、被送往看守所時；他高舉雙手，向遠方的攝影機秀出手銬。雖然聽不到他的聲音，但是他的嘴形清晰無比—他說的是「政治迫害」！隱含的意思，是他之所以被收押，不是因為瀆職貪腐，而是因為政權易手，被政敵追殺。既然是被政敵迫害，他何錯之有，又何羞愧之有？

邀請心理學者諮詢
在這種情形下，也就可預期：審判過程裡，「陳律師」會鬥志昂揚，見樹不見林的在枝節上糾纏廝殺；即使判刑確定發監執行，為了度過數十寒暑和漫漫長夜，心理上更要依賴以假為真、自我催眠的機制。因此，法律制裁的功能之一，是教化向善；對陳水扁而言，他自我救贖的機會不大，囚禁大概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用。
不過，陳水扁八年裡的作為、以及後續的司法處理，對台灣社會都是成本極其高昂、但是極其可貴的集體經驗。因此，在審判的過程裡，檢察官們值得考慮邀請心理學者和精神科專家，提供諮詢或擔任專家證人。這種作法有兩點好處：第一，可以更深入精確掌握被告的心理，有助於攻防，提升審理效率，減少社會成本。第二，透過專家證人的證詞，烘托出心理這個重要的面向，有助於社會大眾了解，陳水扁作為的深層原因；民眾比較能體會這齣荒謬劇的來龍去脈，也比較能理解陳水扁種種不同於尋常的言行舉止。
杜牧的《阿房宮賦》裡寫到：「嗟乎！一人之心，千萬人之心也。秦愛紛奢，人亦念其家。奈何取之盡錙銖，用之如泥沙！」這是千古傳頌的美文，但是邏輯上卻不通。處於特殊位置的人，言行往往不能再以常情常理來判斷。
當然，如果能適當的援用「非常理」，還是可以從特殊事件中萃取出一般性、普世成立的智慧。對於陳水扁的現在與未來，不妨作如是觀！

作者為台灣大學經濟系教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