Q:你工作薪水一直不差,可是為何從40歲到現在46歲,陷入極嚴重的中年焦慮?
A:人生像條拋物線,40歲男人會焦慮,是他已隱約感到拋物線的頂點近了,他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顛峰只是這樣,急切地想在最後一段上坡路再衝一下。像我40歲前在《壹週刊》還蠻適任地當副總,但過了40歲,我就開始焦慮,渴望有自己的舞台。我想看看自己的能耐,想做總編輯,編一本屬於自己風格的雜誌。我轉到一家為年輕人辦的雜誌當總編,我沒有編得很成功,但至少在職場最後一段上坡,我衝過。
在職場為老闆打工
Q:五年級前段班都這樣?
A:應該是,但每個人會因社會經驗不同而不同。像民進黨下台讓我一些40歲出頭從政的朋友,人生被迫提早面對下半場。有次,楊子葆說:「我突然發現我已經沒有夢了!」台灣前途、人民未來曾跟他這麼切身,可是今天他沒夢了,現在最熱中的就是騎腳踏車。我出版界的朋友詹偉雄,前幾年事業走到階段性高峰,可是被檢查出嚴重心血管疾病,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生下階段,他現在也熱中騎腳踏車。幸好,這些中年人還有腳踏車。
Q:以你們能力要再做什麼不是很容易?
A:中年失業不是失去一個職業,而是志業,他們不是沒能力,都還有工作,失去或死去的是一種年輕的企圖心,就像台灣前途之於楊子葆,跟辦本一流雜誌之於詹偉雄。我覺得自己也失業了,編雜誌的專業能力我還有,但沒熱情了,這件事對我的意義很淡了。
Q:是因為你是打工族?
A:創業人比打工人幸福,因為那是他的舞台,就像《今周刊》教人怎麼賺錢,是老闆想做的,是他的舞台,我只是在這舞台幫他打工。創業者會出現中年危機,通常是事業出問題,像郭台銘可能一輩子心理上都沒有中年或來得很晚。但我們多數人轉型的社會經歷來得快、波動大,我們都很脆弱,賺那麼一點錢、一點工作能力,很身不由己。
每個人內心都有個社會人和生活人,小時候生活人大一點,每天都在玩耍;上學、進入青春期後,就逐漸往社會人走。聯考讓我們一直壓抑生活那小孩,整個青春期都沒讓它發展。我是台南七股農村小孩,以前覺得若沒聯考制度讓我考上台大,我不可能有什麼社會流動,可是從人的角度,聯考扼殺台灣一個世代。但生活那小孩不會死掉,隨時會騷動。
變動太快日子難過
生活最重要是藝術,可是從小沒被啟蒙,我不知道要做什麼?當你沒生活這塊,社會那塊又是別人的舞台,兩邊都沒有,根本活不下去,我需要安頓。我現在背包很沉重,只能一樣樣東西掏出來看看是不是我要的,只期待清一清有我要的,只怕是沒有。
Q:這年紀搞外遇也跟這有關?
A:有關啊,這跟我朋友騎腳踏車,我種花一樣,大家選擇不同。
我們這一代變動太快,加上沒有信念很辛苦,我們沒辦法像上一代那樣為國家而活,也無法像年輕一代為自己而活,蠻慘的。我現在為薪水工作,只希望55歲財務自由,才有可能給我人生第二個機會。55歲離死亡很近了,不會是帶著我是總編或1億進棺材,你要的是:這輩子真的沒白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