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濟人語：葛老的錯 全球的痛(葉家興)

國會議員爭相指責
曾經在聯準會任內風光18年的葛林斯潘，得到的不再是國會議員們必恭必敬的態度，而是如質詢律師般窮追猛打的攻擊。他的發言一再被打斷，議員們指責他未能避免次貸危機發生，使美國經濟因不負責任的信貸行為付出慘重代價。
一直堅持自由市場思維的葛林斯潘，破天荒地承認缺乏監管的自由市場存在缺陷。他對金融市場自我監管體制的失敗感到震驚，承認過去抗拒對衍生性金融商品監管的作法存在「部分錯誤」。他過去曾否認房地產繁榮導致大量投機泡沫，相信樓價不可能出現全國範圍大幅下挫，如今似乎顯示這些觀點也有缺陷。
國會急於扮演正義使者，讓鏡頭下的葛老顯得格外憔悴，令他長期累積的英名毀於一旦。然而，錯的難道只是葛林斯潘嗎？金融市場的問題難道只是監管失靈嗎？
千百年來，人類的經濟周期一直可見人性貪婪與恐懼的影子。在景氣上揚時，貪婪的動機促使逐利行為不斷推高資產泡沫；在景氣下滑時，恐懼的心理又使人們像逃難般地出脫資產。房地產泡沫破裂只是最新的一個例證。在泡沫滋長過程中，所有的參與者，包括房地產買家、貸款銀行、次貸資產證券化的發行商和投資者……，都捲入了房地產繁榮的迷思中，所有人都沉醉於高獲利、低風險的盛宴，忽略了房地產價格下跌可能的連鎖反應。
不管中央銀行是否存在，過度樂觀與悲觀交錯的經濟規律不會改變。無限上綱監管失靈的論調，只會陷入市場無效、政府至上的陷阱，從而打擊自由市場裡的創新生命。
知識與創新帶來的生產力進步，一直是經濟成長的主要引擎。金融創新的力量就像其他的技術創新一樣，公部門監管的腳步永遠跟不上。政府能夠、也應當做的，就是確保正確資訊的自由流通，確保誠信原則在金融市場貫徹，讓市場參與者遵循公平的遊戲規則，在追逐報酬之外，認識潛在的風險。
金融創新並非原罪，但不可否認，金融衍生商品的複雜性，使得資訊不對稱的情形嚴重。不僅客戶沒有能力完全理解產品結構，甚至連金融機構發商的本身也都因此而受傷。因此，人們從之得到良好的教訓，原來金融創新跟歷史上每一個「創造性破壞」的過程一樣，在一種革命性的發明取代舊產品之前，創新初期的產品可能不穩定，更可能傷人傷己。就像炸藥、汽車、火車、飛機、醫藥……等等，所有的新發明為人們帶來便利與效率，然而在產品穩定化之前，初期的使用者都可能承受風險、受到傷害。但這並不表示人們會放棄這些創新，也不代表政府應該禁絕這些創新。

認清金融隱形風險
葛林斯潘在美國國會前的認錯，不應該成為自由經濟的反動力量。人們必須從錯誤中學習，審視我們引以為豪的金融體系，認識金融創新的隱形風險，以及金融機構潛在的道德風險，這是痛苦而代價高昂的一課。也許要從這次世界範圍的金融危機中恢復信心需要時間和努力，但痛定思痛，風暴之後將催生更成熟的金融體系，使得金融創新更符合人們所需，這是金融結構大調整下唯一可以肯定的預測。

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財務系副教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