頭條要聞
這個女子,第一次見她的時候,只記得她一臉和靜又清寂的微笑。女子名李曙韻,有著獨特的口音,問之才道「來自新加坡」;18歲前父親栽培她當鋼琴家,她卻只想躲在琴腳下作畫。21歲藉茶結緣,她不想待在只問「財報」的新加坡,一心嚮往宋明文人的逸致閒情人生;於是來台灣。
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兩年前第一次訪問她,「為何離鄉背井至台灣求學?」和靜的臉卻飄出顫抖的聲音,「在新加坡,說中文的,永遠是二等公民。」在台灣,中文是一門逐漸被棄置的文化符號。我們雖仍大量使用中文,但孩子們不想閱讀古典中文,電視標題每天10個以上錯別字。但卻有一名女子,穿越南海,遠至蓬萊仙島,只為尋求失落的中文文化。
李小姐並不諱言,她對台灣的幻想有點天真。在她抵台之前,她對台灣的閱讀僅於「三毛」「鄭愁予」。飄洋過海前還誤以為台北街頭女子,老的應如宋美齡著華麗旗袍;少的就像三毛浪跡天涯;而男子則馬褂藍衫,擁有鄭愁予的氣質。
她尋訪的不僅是中文,還包括中文文字背後數代文人的意境世界。她當然是失望的,但沒有捲袖回新加坡。打開箱裡的《紅樓夢》,李曙韻自己做「曹雪芹」。於是數十年前,東海大學出現一景,鳳凰樹下有位飄逸女子,著白衣以茶行文道;於是20年前,嘉義街上一座老房轉成「人澹如菊」茶書院;於是10年前,茶書院北上,寄居永康靜巷;「人澹如菊」共流浪7個地點,李曙韻從未因現實「財報」,向大環境低頭。她知道繁華世界裡,總會覓得知己,人得放空一切,珍惜當下。每次相聚,每次茶會,每次展演,她都當最後一次。人並不擁有時間,是時間擁有了我們。
星國女來台尋知己
這位脫俗追夢的女子,在台居住20多年,不但沒給台灣的「三寶」「Call-in」「郭冠英們」嚇跑;反而妝點了台灣。有一年台北戲棚,出現一場「冬日茶事之會」,楚戈畫梅懸舞台,實景梅樹、山石錯置茶席間,茶人熟練輕巧以茶宴客。原本不相識的茶人與客人之間,藉由一只白色小杯皿,傳遞了不需言語的溫馨心靈。品茗上好東方美人茶後,南管與古琴奏又奏唱一曲《葬花吟》;這是表面上爭吵不休、片刻難安的台北,寂靜的另一面。
「人澹如菊」茶書院,取名自唐代詩人司空圖名句「落華無言,人澹如菊」。書院一名設計師阿道慨嘆,我們的老祖宗飲茶已數千年,為何滿街台北只剩碳酸飲料?千年來雅士品茶,武士大碗吞茶;唐人煮茶,明人煎茶。這千年承繼的生活藝術,已幾乎消逝當代市井。如今竟靠李曙韻,一個新加坡來的女孩,一個誤以為台北滿街都是鄭愁予與三毛的女孩,頑固地為台灣堅持一個角落。
因為李曙韻的關係,2004年台北永康街出現一場「白色茶會」,李小姐曾給個概念「慣習」,倒裝我們的「習慣」。在一片雜亂的市井商街中,她以「白」為語言,凡著白衣、穿白襪、持白杯者,皆可參與「白色茶會」。為了那次的茶會她還特地飛到杭州,帶回第一支茶與茶水,空運回台。而總在油桐花落的五月、桂花飄香的八月、菊花嫵媚的十月,或梅花迎人的冬季,「茶書院」為風雅知己獻上茶宴。8年前,我曾無意間闖入書院,按了門鈴冒失走入,李小姐奉上一杯菊仙花茶,問她多少錢,她笑笑的告訴我,「我們不收錢」。她收的是知己。
想尋得「繁華清靜」嗎?三月底起台北故宮正館旁側路,往下坡走10分鐘,無觀光遊覽車處一棟文獻大樓展覽廳,「人澹如菊」茶事展演,等著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