認識本土深刻動能
2008年04月17日蘋果日報
民進黨敗選後,對本土運動的反省大致有兩種立場:一者主張本土意識已是社會共識,民進黨無須再壟斷本土;一者主張本土意識剛起步,惟有完全排除中國認同成分,本土才算鞏固。可惜這兩種立場對本土運動的理解都不夠深刻,無法從豐沛的台灣本土運動動能,汲取養分,因應未來權力新局。
台灣自日治綿延至今的本土運動,必須要放在近兩百年的世界現代史來理解。近兩百年來,人類歷史經驗了前所未有的激烈革命:世界資本主義體系、現代國家體系及西方近代理性和個人主義世界觀,這三大權力體系以權力極度懸殊的落差,以外來者的身分,強勢加諸在世界每個角落,激烈「侵入」人們的日常生活經驗,快速支配了人們大部分的生活面向,人們被硬生生地抽離出原來的生活世界。
這三個權力體系的權力運作特性,在全面徹底地記錄、控制和改造人們的生活細節。這三大權力體系結合的頂點是19世紀帝國主義。這個頂點的變形,是以民族文化本質主義為基礎,進行政治和資本擴張的本質型民族國家。民族主義原本也是諸多本土運動的一種形式,但是一旦民族文化被本質化,又被追求資本積累的國家體系所利用,就很快地成為另一種入侵和殖民「自發生活世界」的帝國主義。
多元特性對抗威權
兩百年來,世界多數人們的基本經驗,根本上是一種「自發生活世界,被三大外來權力體系入侵」的被殖民經驗。是在這樣「我忽然不是原來的我」的劇烈生活異化經驗之下,各種本土運動在世界蓬勃興起。這些本土運動的深沉動能,來自「自發生活世界」源源不絕力量,對這些權力體系入侵和殖民的反抗;在一次一次地反抗中,經驗到自由和自主的可貴,最終體會到要以全面自由和自主的政治、社會、文化和經濟關係,解放所有權力體系的支配性格。
放在這樣的世界史脈絡底下,我們才可以理解台灣本土運動,為了因應不同權力體系,必然有、也曾經有的驚人多元特性。台灣本土運動在日治時期,曾是對抗帝國支配的自治運動、曾是連結第三國際的左派運動、曾是提倡男女平等的西化運動、曾是傾慕中國民族主義的浪漫主義運動等等。
在國民黨威權統治時期,本土運動曾是對抗「由上而下的中國文化本質主義」的回歸鄉土經驗運動、曾是對抗資本積累至上的環保運動和農民運動、曾是統獨攜手的民主運動、曾是原住民運動、曾是去殖民民族主義、曾是教改運動等等。
民進黨與本土脫節
民進黨敗選後的兩種聲音,都和豐沛、多元、強韌的本土生命力脫節。前者「本土已然完成論」是理想主義已老的瑟縮之音;後者「排除中國成分的敵我論」,是以另一個本質型民族權力體系,入侵和殖民「自發認同生活經驗」的反本土論述。民進黨可以繼續在瑟縮和反本土之間流連,但是根源於每個個人「自發生活世界」的反權力殖民的本土動能,追求政治、社會、文化和經濟關係,全面自由和自主的「斯土斯民、好土好民」的豐沛本土自發生命力,對未來權力新局絕對不會缺席。
作者為美國芝加哥大學政治系博士班候選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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